「希望是美好的,也許是人間至善;而美好的事物,永遠不會消逝。」
Hope is a good thing,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, and no good thing ever dies.
─ ─《刺激 1995 The Shawshank Redemption》
一月撰寫馬奎斯《沒有人寫信給上校》書評時,開頭引用了眾人朗朗上口的神片金句,當時並不知道台灣也參與了重映計畫,一個在漫長雨季中痴痴等待退休金的退伍軍人,與困在獄中的安迪心境遙相呼應。如果要推薦一部敘事最樸實高明、游刃有餘的電影,第一個襲上心頭的應該莫屬《刺激 1995》,越獄稱不上太新穎的題材,但多年後再次觀賞,依然不斷萌生出更多的百感交集與五味雜陳,以朋友與旁觀者的角度述說,刻意淡化英雄色彩,成為一隻關不住的鳥脫離牢籠的過程,成為一個平凡人物追求自由的不朽事蹟。最動人之處,或許在於一切都是可能的,看到被稱為人渣、廢物的階下囚,忍人所不能忍之痛,吃人所不能吃之苦,透過再合理不過的土法煉鋼方式,抗拒規則的蠶食鯨吞,抗拒自由的腐敗消亡,死盯著眼裡逐漸黯淡的希望,幾千個夜裡無聲的滴水穿石,僅僅憑著過人的理性、膽識、意志力、洞察力、深謀遠慮、忍辱負重以及對沒有回憶之處的憧憬,想來又是多麼地不可思議。
畢竟,我們不會是安迪,不會是瑞德,大概也就是布魯克代表的芸芸眾生,不自覺被體制化的那些多數群眾,孑然一身的人不用為生活擔憂,只求日日有食物果腹,晚上可以一夜好眠,久而久之什麼自由,什麼奇蹟,也不再需要。這世上存在各色各樣的人,安於哪種人生都是自己的選擇,沒有對錯,1900 如此說道,土地對他而言,是太大的船,是太美的美女,是太長的旅程,是太強烈的香水,是無法彈奏的樂章,他已在八十八個琴鍵裡找到屬於他的美好事物,陸地上的無盡壓在身上便顯得太過沉重,畢竟自由與希望並非同時生降,而是必須親手爭取。
國外上映的 1994 年以現在的角度而言更是難以置信的一年,那年,席琳與傑西在歐洲一列火車上相遇,那年,誕生了《阿甘正傳》、盧貝松《終極追殺令》、昆汀《黑色追緝令》、《白色情迷》與《紅色情深》、李安《飲食男女》、王家衛《重慶森林》、《獅子王》,還有至今仍擁有不墜地位的《刺激 1995》。原著史蒂芬金《四季奇譚》中四篇小說就有三篇被改編成電影,各自代表四個季節,而〈麗泰海華絲與蕭山克監獄的救贖〉正是春季,春天象徵著希望、美好、重新出發等一切想望。安迪用盡人生的力氣緊握這份想望,墨西哥人說,太平洋是沒有回憶的海洋,那一瞬間令人傷感,因為 Jesse 曾悠悠告訴 Celine,回憶是美好的,假使你不用面對過去,然而你無法否認,不快樂的人除了過去什麼都沒有。
因為人的性格無法隱藏,他是一本闔上的書,內斂深沉,不畏付出,所以幸好有一個懂得封存美好與柔情的心靈,任何環境都無法觸碰此塊遺世獨立之處,就像親手塑造的回憶裡存在這份友誼,這段樂章,這把小於書本的石錘,在汗流浹背的屋頂上他悠閒看著朋友喝酒時,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卻漾起耐人尋味的笑容,夕陽餘暉更顯溫暖,或許那時候他已經明瞭,希望是可以並存於高聳石牆之內的。
聲聲雷鳴劃破天際,磅礡驟雨為之激昂,落在赤裸的軀體上,滌淨將近二十年來的髒汙和罪孽,展開雙臂顫抖擁抱被命運狡詐偷走的人生,鯊堡監獄的歲月就此留在身後。最後一幕,海洋與沙灘耗盡了上帝最美的色調,或許那就是自由的顏色,安迪比任何人都知道代價有多高,但他願賭自己不是唯一一個,還有無論多少年都願意坐在銀幕前與影廳裡的我們。